第102章 白雁为霜

        1987年9月,一位名叫裴清风的高中生来到了北京读大学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学生活最难忘的一段经历,首先便是军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时军训的时间,大约持续一个月左右,通常由真正的部队派出教官组训,或组织学生到军事基地参加军训,同时,军事理论课则是主要由各军区派遣军官授课,一般都是男军官,偶尔有也会有女军官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基地军训的日子很简单,其他人除了训练吃饭便是休息,他却意外收获了一段艳遇。

        此事说来话长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个纯真的年代没有网络,流行以笔为友,鸿雁传书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多杂志的底部都有交友信息发布,只需要一行20-30字内简短的自我介绍,姓名,兴趣爱好足以收获一个朋友。

        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去北京读书,7月9日高考结束后,他便开始留意北京方面的交友信息,由是注意到了一位女笔友的信息——一般来说男生都是会找异性做笔友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自称是部队文工团的现役军人,团级干部,今年二十八岁,偶像是彭X媛和宋X英,名字叫做林白雁,“白雁暮冲雪,青林寒带霜”的白雁。

        许多人看到那个“团级干部”就产生了其他的想法,可他压根没把这当回事,毕竟只是笔友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信里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,然后询问了一下北京可以吃喝玩乐的场所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周后,他收到了她的回信。

        信里,林白雁详细的回答了他的问题,夸奖他钢笔字写得不错,得知他要北上读书,便叮嘱他来北京要好好学习,不要只想着吃喝玩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当即回了一封信表达感谢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来二去,很快两人成了朋友,她也从一开始的高冷女军官变成了邻家大姐姐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报考志愿时,他很自然地依次填上北京大学、人民大学、北京师范大学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当时的对象兼班主任,夏浅眉不免有些担心,因为如果没有被北大录取,档案会被提走,导致被后边两所学校录取的机会也会一起丧失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,没关系,我会考上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到后来暑假结束时,他和林白雁已经发展到互寄照片的程度——照片里,她身穿军服,英姿飒爽,眼神坚定,非常惊艳,不能单纯用漂亮去形容她的美貌,她的身上似乎弥漫着脱俗的文化气息和冷峻的职业军人气质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,写到最后一封信的时候,林白雁对他说,“不用怕行李多,到时候姐开车去火车站接你到学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委婉拒绝了,在回信中写到,“承蒙厚爱,不过姐你事务繁忙,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,我自行叫三轮车即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每一个被他叫过姐姐的女人,似乎都会沦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身一人踏上了北上的列车,在车站却见到了林白雁,她如约开着一辆北京吉普212来接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冷冷道,“以后少跟我来那套,上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是日也,天气晴朗,万里无云,碧空如洗。

        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辆汽车,马路两旁的景物飞快向后倒退,清凉的风轻轻拂过,林白雁送他去学校报道,长达四年的燕园求学岁月,就此开始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忙完一切后,她邀请他一起去“老莫”吃饭,尽一下地主之谊,他欣然应邀,并没想有太多。

        莫斯科餐厅是北京城的第一家俄餐,提到莫斯科,难免联想到苏联老大哥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典雅宏伟的屋顶下,桌上摆放的是洁白的桌布,细腻的瓷盘,明晃晃的,锃亮的酒杯,耳边响起了《喀秋莎》,两人吃着牛排,喝着啤酒和格瓦斯,难免有了几分醉意,情不自禁畅谈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叮嘱他千万要好好读书,不要学那些闹事的学生。

        言语之中透露着深深的爱护和喜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沉默了一会儿说,姐,你请我吃饭,我不跟你谈这个,一句话,历史会记住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雪雁一怔,反问道,历史?谁又能标榜自己是绝对正确的呢?你说,中国和苏联,哪个是真正的正宗社会主义?说的出来吗?

        不管黑猫白猫,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答,世界上没有哪一种制度是正宗的社会主义,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种主义,多少种思想,多少种信仰,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,事实上,心中的块垒高墙、门户之别就是自己建立起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有什么办法?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姐,你说笑了,我只是个学生,能有什么办法,我也是众生,要度化世人,必须应如世尊降伏其心,涅槃而灭度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开始说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此她表示,“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?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姐,我呢,可能只是喝醉了在说胡话,不要在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白雁冷声道,“解释清楚!哪有说话说一半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只好解释道,“涅槃和灭度是同义反复,都是指觉者的境界,也就是救人必先救己,自己都没悟道,怎么当老师去教别人呢?而且得道这样还是不够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接着他又进一步解释,“《金刚经》有云,佛说:我度化六界众生达到了彼岸,但实际上众生并没有解脱,因为修行要个人在空性中去行六度万行,这样做才能得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也就是无上正等正觉佛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六度是指六种修行方法,万行是指对六度的各种实践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换句话说,有理论,有实践才是成佛的关键,成佛之后还要先修带动后修,启迪民智。这样的佛,我个人称之为唯物主义活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说的抽象一点,他怕自己被抓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白雁听懂了,忍不住笑了笑,评价道,你嘴上说着佛法高深,说白了还是马克思那一套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,万法归一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顿了顿,又继续说道,“姐,我可能真的醉了,我一般不喜欢和人讨论这些问题的,我更喜欢自顾自地自说自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除非是能为别人实践层面上的指导,能够更好地解决现实中的问题,只有这样的清谈才是有意义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白雁淡淡总结道,“空谈误国,实干兴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兴邦倒是谈不上,我的志向没那么远大,坦率地说我对从政一点不感兴趣,归根结底是要赚钱的,现在时代变了,允许经商了,不管怎么说,美国怎么批评,有一点我觉得是不可否认的,中国会一天天变好的,不是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欣然举起杯子,“敬祖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敬人民。”